帝清歡擡頭，看著那因怒火而猙獰的面孔，那叉腰指著自己額頭罵的女人，依舊面色淡淡的，這些話她都聽膩了。

“娘，你說什麽啊！”寧歡不滿的說道。

“歡兒快進屋，別熱著了，待會兒皮膚曬黑了可就不好了。”柔娘一改兇惡的面目，極其溫柔道。

當看到寧歡身後的背篼後，臉色更加難堪了。

如果不是寧歡攔著，恐怕帝清歡還要被罵。

“哼！今日我就饒過你，趕緊滾進來吃飯！”柔娘語氣也就不太好。

帝清歡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，直接進了屋，看著桌子上那難得的白米飯還有兩碟肉饃饃，也是口水泛濫，只是她也清楚，那是寧歡才能吃的。

“奶奶，爹。”帝清歡平靜的叫道，然後坐下最下方，離飯菜最遠的地方。

“一顆兩顆……十八顆，今日竟然多了幾顆米。”帝清歡樂呵道。

“死丫頭，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！”李婆子氣得砸碗。

寧歡一看，立刻道“奶奶，您別生氣。今日我在學堂中，夫子特意給我留了飯，我已經飽了，這飯便留給妹妹吧，她正在長身子。”

帝清歡看著推到自己面前那滿滿的白米飯，甚至連雜米都沒有的白米飯，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。

“歡兒，你就是太善良，那死丫頭如同能有你十分之一，奶奶就燒香拜佛了！”李婆子看著寧歡露出慈愛的笑容。

“歡兒，多吃點菜，你娘知道你今日要回來，特意給你做了你最愛的肉饃饃，快嘗嘗。要知道，你爹都沒有這個福氣呢。”李鐵頭樂呵道。

“歡兒嘗嘗，看看娘的手藝有沒有差。”柔娘語氣溫柔極了。

“娘的手藝最好了，學堂的飯菜都沒有娘做的好吃。”

“胡說八道什麽，學堂裏可是每日有肉的。”

……

帝清歡看著那母慈子孝闔家歡樂的模樣，眼底閃過一道暗芒。

“我吃飽了。”

說完，帝清歡便丟下沒有動過的白米飯，將那稀粥幾口喝完，便下了桌，往外面走去了。

“這死丫頭，還不如當個啞巴，越大越惹人生氣！”李婆子氣呼呼的罵道。

“奶奶！”寧歡不滿的說道。

“好好好，就知道你疼愛你妹妹，奶奶不說了還不成嗎？”李婆子極其痛快的改口。

帝清歡此時坐在村裏河邊的大樹下，乘著涼，微風徐徐吹來，帶起了那枯燥泛黃的頭發，露出那臟兮兮的面孔，巴掌大的小臉，五官很精致，卻被粗糙幹裂的皮膚影響，瘦骨嶙峋的雙手上滿是厚厚的繭子，身上的衣服也是不知道補過多少次了。

咕咕咕。肚子傳來陣陣不敢的低鳴。

“咦，那醜丫頭又被她爹娘趕出來了，這麽醜，真是活該！”一路過的幾名孩童嫌棄的嘲笑道。

“對啊，寧歡那麽漂亮聰明，也不知道怎麽會有一個這樣的妹妹，而且兩人一點都不像，這醜丫頭是不是撿來的？”

“那隔壁村的春花都沒有她這麽醜！嚇死人了。”

……

帝清歡揉著肚子，仰望著天空露出清冽的笑容。

饑寒交迫，粗活累活，家人厭惡，飽受歧視，這就是你給我的處罰？

呵呵，不可不說，還真是難受。

被完全禁錮了神魂，想死也死不了，偏偏身子所有的痛楚都格外的明顯，仿佛放大數十倍。

連饑餓都難以忍受。

帝清歡努力忽視那疼得反胃的肚子，讓自己陷入沈睡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溫柔的聲音回響在耳畔。

“妹妹，妹妹，你怎麽又在外面睡著了，快醒醒，小心著涼了。”

帝清歡不用睜眼就知道，聲音的主人是寧歡，因為這一世，除了寧歡，沒人會過問她。

有時候帝清歡也很疑惑，既然是懲罰，又何必給她保留最後的溫暖，就該讓她墜入地獄才是，何必讓一個人關心她照顧她，甚至不帶一絲雜念。

是的，帝清歡試探過無數次，卻依舊不曾發現寧歡對她的關心有絲毫的異樣。

哪怕上次她進了後山，無意間跌落獵人挖的陷阱，她在陷阱中餓了兩天，沒有水沒有吃的，也沒有人找過她。

後來啊，還是寧歡找到了她，那時候她剛剛下學堂。

她現在還清晰的記得那大驚失色的面容，以及那急紅眼的水眸，明明聰慧的她，卻擔心她害怕，竟然直接跳到陷阱中抱住她安慰她。

帝清歡有時候就在想，那麽弱小的她是怎麽將昏迷的她帶出了陷阱，甚至背回了家……

那山路那麽崎嶇，那陷阱那麽深，林子裏有那麽多的猛獸。

所以，乃至於，帝清歡被柔娘打罵，說她差點害死寧歡的時候，她都有些不相信。

“妹妹，妹妹，我給你帶了肉饃饃，你剛剛都沒有怎麽吃飯，肯定餓了。”

耳邊不厭其煩的念叨聲讓帝清歡回過神來，迷茫的睜開眼，一雙深邃的眼眸帶著不符合這個年紀沈寂。

“妹妹的眼睛真漂亮，好像寶石一樣。”寧歡毫不掩飾的讚嘆道。

“你偷跑出來，待會兒那女人又要罵了。”帝清歡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。

“你吃完，我就回去。今天夫子就放了半天假，待會兒我還要回學堂。”寧歡笑得溫柔。

帝清歡看著那依舊溫熱的肉饃饃，接了過去，然後扳成兩半，另一半塞進寧歡的手中。

“我吃過了。”寧歡笑道。

“你們夫子每個月這一天都會到縣城裏，怎麽會有時間給你做飯。趕緊吃吧，啰嗦什麽。”帝清歡不耐煩的說道。

寧歡的眼睛微紅，肚子不合時宜的發出咕咕的聲音，卻又將半邊肉饃饃扳成兩半，另外的四分之一又塞回帝清歡的手中。

“我胃口小，吃不了那麽多，你趕緊吃完，別被娘發現了。”

寧歡就三下兩除二的將肉饃饃吃完，又從懷裏摸出十幾個個銅板塞進帝清歡手中。

“這是我替夫子抄書的獎勵，你餓了就去買些吃的，別餓著了，記得不準進後山了，那裏面太危險了，我要回去了。”

說完，寧歡揉了揉帝清歡的腦袋，轉身快速跑回去了。

帝清歡看著那不算高大的背影，嘴角滿滿勾起笑容，看著手中的肉饃饃以及銅板，眼底的笑意更加濃烈幾分。

這丫頭真是太可愛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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